穿vintage的少年，从未缺席小岛时尚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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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戏言，没被人误会过的，就不是小众文化。
这话并非空穴来风。
十八年前，在北京文身还得偷偷跑去美容院，因为“文身的都是黑社会”；
四年前，一场车祸让舆论判定“死飞危险”，殊不知出事的其实是辆彩色倒闸自行车；
《中国有嘻哈》开播前，说唱在许多人眼里还等同于撕逼。
而直到现在，网上搜索“古着”两个字，跳出来的依然是“瘆人”、“死人衣”等字眼。
摄于阿伟的古着店“Gamer Clothing”
然而，并非随随便便一件二手衣就能被称作“古着”，只有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缩影、充满设计感的服饰，才担得起这“古着”二字。甚至于在国外，有些古着会被当做奢侈品进行售卖和收藏。
对于玩古着的人而言，这些衣服不仅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设计审美，同时也带有那个时代的故事。
所以有人说，一身古着价值过万并不稀奇，毕竟你买的是一段过去。
摄于古着店“人间”
可国内不少无良商家直接将来路不明的二手衣冠以“古着”之名，使它成为许多二手脏衣的替死鬼，闹出不少耸人听闻的负面新闻。
古着文化传入中国二十多年，至今稍具规模的只有北上广深四座城市，其中北京占到30%。眼看着时尚潮流日新月异，它却以0.5倍速缓慢生长。
特别是在厦门这座小岛上，古着始终低调得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。
大象和Sex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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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胡子是艺术西区喂道餐车的老板，很多人记得这家店，不仅是因为那辆由巴士车厢改造的餐车，也因为这个蓄着大胡子、总是穿得与众不同的老板。
有时是工装吊带裤，有时是机车皮衣，也有时似乎混搭了几种风格，可看起来又毫不违和。他每天的打扮几乎从没重复过，即使是一条普通方巾，也能有不同的搭配方式。
旁人看着只觉得他的穿搭充满特色，而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，大胡子也是个古着爱好者。
大胡子和身后的喂道餐车
有趣的是，他还曾是厦门头一批做潮牌的人。
十年前，当满大街年轻人还穿着打钩LOGO的T恤，大胡子已经和一群朋友在T恤上设计自己的原创图案，试图改变小岛青年们千篇一律的穿衣风格。
在潮牌的世界里浪了几年，大胡子觉得自己“过了穿潮牌的年纪”，自然而然就迷上古着。
或许街头少年大多拥有敏锐的时尚嗅觉，也或许小众文化本就互相吸引，大胡子的古着很快就俘虏了身边一票玩滑板、唱饶舌、跳街舞、刺文身的朋友，他们一个接一个跳进了古着圈里，沉迷得很甘愿。
大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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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胡子有时候回头想想，身边这一群古着玩家，当年还都是一群街头少年。
从潮牌设计到古着穿搭，看似从流行前沿转向怀旧经典，但他们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。说到底流行可能终有一日成为经典，而所谓经典也曾是流行，时尚潮流本就是一场人类审美的大循环。
而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可能在于，大胡子他们用数年时间就让小岛青年们穿上潮牌，却至今没能让古着风在这座岛上蔓延。
大胡子的日常穿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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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胡子的朋友阿伟从2010年左右开始接触古着，那时身边没什么圈内人，只隐约听说厦大还有群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也在玩。
刚入圈不到一年，他就在中山路附近盘下20平米大的店面，开了家名为“Gamer Clothing”的美式古着店。
他说有人玩滑板、有人玩机车，为什么就不能有人玩衣服？
开在中山路附近的Gamer Clothing
那年内地古着市场逐渐兴起，北京的时尚媒体常跑到鼓楼一代的古着店借衣服和饰品拍片，包括章子怡、姜文在内的许多一线明星都曾穿古着上镜。
跟北上广相比，福建的古着玩家常觉这里“没什么氛围”。就算是在文化环境相对包容的厦门，也没几家古着店可逛。
阿伟的古着店里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藏品
反观日本东京，古着店不仅数量庞大，而且几乎每个店都有自己的风格，谱系区分得非常精细。
日本人对古着强大的消费能力，使相关商品流动迅速，每周一都会上新货，到周五就促销打折。
在东京，服装就像水果店里的鲜果，几乎每天都是新的。
大象在东京街头拍到的古着店
可在中国玩古着，几乎人人都依赖网络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，阿伟对古着的学习、交流、淘货基本都在线上，后来对古着的爱越来越深，买的古着也越来越精。等到开店时，他已经习惯跑到泰国、日本淘货，那里的古着款式更全、品相更好。
跟遥远的欧美相比，这两个地方一直是国内古着卖家重要的进货宝地。
但也因为买家蜂拥而至，近几年这里的古着越来越难淘，常常“非丑即贵”，如果想要淘到优质古着，既拼眼力也拼运气。
大象和朋友在国外淘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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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刚开业时，阿伟每天上午十点到店里，忙到晚上十一二点，平均二十天就要跑国外进一次货，可每个月扣去成本和房租水电，基本赚不到钱。
挤在一堆专卖爆款的服装店中间，“Gamer Clothing”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叛逆小孩，卖着无人问津的古着。
阿伟
明明售价跟隔壁服装店差不多，款式质量也绝不差，可成交率就是上不去。有时顾客挑中一间衣服，不说是古着还好，一说总要费劲半天口舌解释，就算说清楚了，对方也大多选择不买。
那时厦门人大多不懂古着，他们想不明白，明明价格差距不大，为什么要去买一件“旧衣服”？所以店里的那些古着，常常是卖给懂货的外地游客。
就这么硬撑了3年，中山路的店租一路翻倍，阿伟咬咬牙开始在店里卖些偏向大众口味的复古衣服，“Gamer Clothing”的经营情况才大为好转。
店里摆着阿伟用嘉陵70改装的复古摩托车
直到今年7月，他把自己的古着店从中山路搬到避风坞，位置有点偏，地方也不大。但他却觉得这里比原本的老店要好得多。
古着说到底做的是圈子生意，6年来他积累了一批古着粉丝，店开在哪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。
重要的是，比起游客聚集的中山路，聚集了不少年轻人的沙坡尾更适合实现阿伟最初的目标——让更多人了解古着。
阿伟在日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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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点上，大象显然和阿伟不谋而合，他的日式古着店“人间”今年5月刚刚开业，距阿伟的店只有一坞之隔。
但跟一开始就开实体店的阿伟不同，“人间”是大象兜兜转转卖了5年古着后，才终于实现的梦想。
2012年，在福州读大学的他被一件复古衬衫带入古着圈，很快就从古着新人转身成为古着卖家。他曾经一间间敲开男生宿舍的大门，贩卖自己手中的古着衣服，也曾在学生街摆了一年地摊，挤在地摊货中间卖古着。
大象
跟几十元的地摊货相比，大象的古着都是一件件从泰国淘回来的，成本摆在那里，往往单价都要一两百。
在几乎没人懂古着的学生街，他常被人质疑“这衣服旧了还卖这么贵？”
从那时起，他开始习惯一遍遍跟人解释何为古着，不厌其烦，直到现在开实体店了，还是会跟店里的客人细细解释。
大象
可地摊毕竟不是个适合卖古着的地方，后来他一遍遍地搬工作室，甚至从福州辗转来到厦门，才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，专心卖古着。
其实大象最爱去的还是复古市集，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杭州……这些城市几乎每年都会举办复古主题市集，吸引全国各地的古着玩家参与。
对于全国各地的古着玩家而言，市集无异于一场难得的线下聚会，可以结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。
大象和古着圈的朋友们在市集
常常在市集上，大家一边摆着摊位卖，一边也逛着摊位买，有时候还会遇到古着圈里的前辈。大象就曾在市集上遇到被媒体称作“中国古着达人”的梁伟。
这位收藏了20多年古着的中国元老级古着爱好者，看到大象摊位上那些色彩跳跃、设计出挑的日式古着，还颇有些感慨。
“现在也有人收藏这样的古着了。”
梁伟，图片来源网络
相比起古着文化刚刚传入中国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如今国内玩家收藏的古着或许也有了更多不同偏向。
这本身就是一种体现个人强烈风格的穿搭文化，古着卖家的审美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售卖的古着风格。
如果说购买古着是对某种价值观和文化的认可，那么售卖古着，就是通过这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服饰，去寻找认同自己审美的同伴。
大象和beb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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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象爱上古着之后，也曾不被身边的朋友理解。有时为了迁就对方，他出门前要特地挑些“普通一点的衣服”，却又觉得那样穿就不像自己。
不知不觉，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，在留下的这群好友面前，大象终于不再需要顾忌什么，毕竟就像他的好友bebe所言，“如果连穿搭都不能接受，那还怎么当朋友？”
在bebe看来，古着也是服饰的一种，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忌讳。独一无二又好看，就足够让95后们消费古着。
bebe
可对于古着市场，即使已经待了五六年，也依然让人看不清。
2013年1月，bebe曾到北京参加菲鸽（Feige）主办的复古市集，那场市集选在一个教堂举办，当天现场爆满，排队的长龙一直延伸到教堂外，让Bebe印象深刻。
可三年后的国庆节，当大象到北京参加同样由菲鸽在五棵松城市公园主办的复古市集时，竟然门可罗雀，几乎所有摊主都亏本。
大象的古着摊位
比起线下售卖，对于大部分没有实体店的古着卖家而言，线上平台才是最稳定的收入来源。而线下摆摊其实更多时候是为了得到精确的目标客群。
在这一条路上，大象似乎走对了。从在学生街摆摊开始，微信就成了他和客人保持联系的重要工具，正是五年来的一步步客户积累，让他最终达成了拥有一间实体店的目标。
虽然一开始卖古着是出于个人喜好，但95后的他，实际上颇有远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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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，大象和阿伟都想要开始试着做一些原创服饰。
大象从耳钉开始，而阿伟则从T恤入手。这两位对穿搭颇有心得的古着玩家，走上原创道路似乎是顺理成章。
这在古着圈里并不少见，甚至可以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原创品牌，是许多古着玩家的终极目标。
原创复古服装品牌“小红楼”主理人一斤
一斤就是这么走过来的。
她曾经也是个古着卖家，偏好欧洲宫廷式的大伞裙，自己收藏之余，也会在线上卖些自己淘到的古着。
后来她将自己对古着的理解和喜爱融进服装设计里，才有了如今的原创复古服装品牌“小红楼”。
2016冬“小红楼”曾推出绣花系列，融入古着的绣花元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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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开店之前，大象的网店叫做“象家”，他希望这里是个像家一样、让玩古着的人都舒服自在的地方。
后来给古着店取名时，他把这里叫做“人间”。穿古着的人不是怪人，更不是妖怪，这是想要在人间自由自在的小孩。
跟之前在摆地摊的日子相比，大象现在线上线下都要兼顾，特别最近遇上夏季打折清仓时，更是忙得团团转。
可看着他，你总觉得这个95后男孩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开心。
大象
或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感觉真的不一样。
自从阿伟把店搬到避风坞，他悄悄把店里卖的美式古着变多了一些，让这家店再次慢慢接近自己最初想要的模样。
他还记得刚开店那几年，每天总要面对“什么是古着？”、“你们为什么卖旧衣服？”的疑问。但这一两年来店里的年轻人们，开始会主动问他“这件是不是古着？”
这其中的百般滋味，竟让他有些安慰。六年时间，足够让越来越多人开始了解古着，但从了解到消费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。
开在避风坞的Gamer Clothing
还好，阿伟和大象从不觉得自己是在做生意，他们愿意花上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，开一家店，只卖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在这座小岛上，虽然开得低调，可永远不会缺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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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由 大胡子、大象、阿琪、一斤 提供
记者 / 郭小只